深春的临康城,客舍青青,有辇自城外门来,在街间缓慢行走,柳亦青坐在辇里,闭着眼睛,神情平静。
今日春祭,城中升起无数盏明灯,向着夜空飘去,无数道门信徒,对着那些明灯虔诚跪拜,向昊天颂祈,画面很是庄严神圣。
柳亦青不能视物,看不到春夜景致,自然也看不到千万盏明灯,但他能听到那些颂祈的声音,能感受到信徒们的狂热。
很自然的,他想起了数日前那场春风化雨,那场洒遍人间的甘霖,那些神奇的画面,那艘驶向神国的大船。
昊天离开了人间,恩泽却留在了人间,由此而产生的那些变化,必将深刻地改变这个世界,这个时代。
柳亦青有些疲惫地抬起手,辇转入侧方的一片街巷里,在这些年重新拓宽的道路里缓慢行走,来到一间旧屋前。
旧屋已不像当年那般破落,被虔诚的新教信徒粉刷一新,柳亦青下辇,走进屋中,站在窗畔,沉默了很长时间。
陈皮皮走到他身旁,向着窗外的星空望去。
柳亦青说道:“我看到大时代正在来临。”
他的眼睛上蒙着白布,看不到任何画面,但他能够看到波澜壮阔的未来,风云际会的人间,看到鲜血以及杀戮。
在这数年里迅速传播的新教,在短短的十余日里遭受了近乎灭顶之灾,不仅仅是因为西陵神殿诏告世间,取缔新教,信仰新教的信徒生前要受火刑惩罚,死后更会被打落万丈深渊,永远不可能进入昊天神国,更因为昊天向人间展示了她的慈爱与威能对新教教义而言,昊天留在人间的福泽,那些重病忽愈的虔诚信徒,那些破境的修行者。那些新生的手指。是最沉重的打击。
陈皮皮看着星夜里那轮有些黯淡的月亮,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:“除了等待,或者,我们还能做些事情,比如抗争。”
柳亦青看着自己看不到的星空,说道:“人无法与天争。”
陈皮皮说道:“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。”
数年前桃山光明祭,柳白持剑直入光明神殿。以剑逆天,其后剑阁诸弟子,想也未想,护着陈皮皮与唐小棠杀出桃山重围,回到临康。
从那一天开始,剑阁站到了道门的对立面。柳亦青在选择里所展露出来的决绝强悍,直到数年后依然令修行界很是震撼。
星光落在柳亦青蒙着眼睛的白布上,仿佛镀上了一层寒冷的霜,看着就像是万年的雪,冷而坚定,他的声音也同样如此。
“无法与天争,不代表不去争。”
陈皮皮沉默不语。柳亦青的这句话,便是剑阁的态度。如剑锋一般冷硬。然而其间依然有很多无奈与不曾出口的喟叹。
这种决然,并不能改变人间的局势。所以徒悲壮。
“西陵神殿的诰书应该马上就要到了。”
柳亦青说道,那封诰书的内容他还没有看到,但能够猜到,自然是要求南晋取缔新教,并且交出陈皮皮等人。
他收回望向星夜的目光,隔着那层薄薄的白布看着陈皮皮,平静说道:“剑阁没有力量再继续保护你,开始准备离开吧。”
陈皮皮感叹说道:“在临康城住习惯了,一时要离开还真有些心乱。”
柳亦青没有说什么,转身向外走去。
南晋国力强盛,仅次于唐国和金帐王庭,按道理来说,如今成为唐国盟友,对战局平衡非常重要,然而剑阁并不能完全斩断道门对南晋的影响力,随着昊天把甘霖洒遍人间,南晋民众对昊天的信仰愈发坚定,临康城暗流涌动,无论皇宫还是军方都在做准备,剑阁再如何强势,也已经没有办法挽狂澜于既倒。
除非书院出手,或者唐军提前出青峡,破清河渡大泽,赶在西陵神殿之前,直接控制南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