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东君,来尝尝咱们镇的米酒。”
席欢颜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,转身看见雨震川端着酒坛往杯中倒酒。
“您放心,入口清甜,一点不醉人,以前我们都是拿来当水喝的。”
席欢颜尝了一口,确实还行,“怎么说是以前?”
“还是沦陷那档子事。”
“我正好想探究政体变化下民众的生活状态,你不妨跟我聊聊。”
“这要说起来,那就多了。”雨震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,喝了一口,笑着解释,“劣质烈酒,喝惯了。”
他想了想道,“我的经历,大概就是历史的缩影,社学是无偿让我们进的,连伙食费都不用交,文武书院也是无偿的,不过要交伙食费杂务费。
我六岁进社学,十六岁结业,入了午城文武书院,三十八岁结业,拿到了中等文化认证,身已二星武师,按规矩服了五年兵役,退役后四处游历,累了就回来定居。
渭雨镇对定居者很不错,一人能分一间屋,如果是本地出生的,还能多分半亩地,我就有了一间屋半亩地。
但人总想要更好的,我拿着当兵那五年里拿到的荣誉勋章上镇司自荐,做了掌管文书的主簿。
我上社学那会儿,有个小孩,某天忽然就成了灵觉者,立马被接去了最高书院,我服役时正好碰见人家,都已经是军中长官了。
我也有小伙伴混得很差,文不成武不就,二十二年免费学习都学不出个名堂,服兵役也只能去艰苦之地,可他回到这儿,照样不愁吃穿。
印象里真是哪哪都好,直到帝国颁下的税收条令越来越严苛,街上关门的店越来越多,地里的农人饿死得越来越多,你叫我怎么去给镇上的人传达那些要人命的命令,东君没出生在那个时候,您没见过他们守着一片稻子饿死的景象。
从那开始,世道就变了,官不官、民不民,官明抢,民暗偷,全部变着法往家里囤东西,我受不了,辞去了主簿,逃到社学当山长,当时书院体系算是唯一的净土。”
雨震川沉默了一会儿,又道,“后来就打仗了,跟您说实话,西域联军打到这儿,根本没人抵抗,镇上人还很高兴,也不止我们镇,我想大部分地方的人都挺高兴的,至少不用上缴高税金了,也不用担心被拉去干体力活。
还别说,接手暮州的火棘公会很会抓人心,以前帝国治下,干什么都有规矩,田地是按人头分的,不允许买卖,只能租赁,人不在了就充公,火棘公会不管这些,叫我们想卖就卖,想买就买。
咱渭雨镇,最出名的就是元稻,它里面含微量天地元气,极受武师喜爱,一旦卖出去,铜币银币拿斗装,但我们每人分到的地一样多,收益也差不多,没了规矩后,一些人开始强买强卖,占据的田地增多,快速富足了起来。
火棘公会废掉了镇司,撤掉了书院,拳头成了规矩,人心更乱了,实力高强的,会钻营的,就差把公会供起来了,因为它给了他们攫取大利益的机会,这是帝国给不了的。
就这一条,不用公会动手,我们自己就内斗了,一部分人要利益,那肯定有一部分人会反抗,当时几乎每天都会死十来个人,直到弱的一方不能反抗。”
雨震川卷起自己的衣袖、裤管,露出上面的伤疤,“其他都能忍,不能读书不能忍,公会把书院废了,我们不能让孩子废。
我白天帮着农人护田地,晚上就和教习们偷偷带着学生们在家里学,在山里学,在半夜学,但是没过几年,公会又以维安之名,禁止民间私自识字习武,只有获得公会认可的势力不受这个限制。
这条命令下来后,全镇一半人反了,然后被另一半人镇压了,我这手脚筋就是那个时候被废的,到如今都提不上力,空有一身内力。”